《奥本海默》：“死神”的名字不叫核武器，叫人心丨大象深度-大象网大象新闻记者 李昌 特约撰稿人 艾小佩（本文有大量剧透，请酌情阅读）这是一部披着传奇人物传记片外衣的恐怖片。它有着和恐怖片一样的结构：复杂的人心、不断逼近的倒计时、未知的风险和留到最后才揭开的悬念。但其更令人恐怖的地方在于，这次的主角是人类历史上造成伤亡人数最多的武器。虽然影片中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受害者死亡的镜头，但自从原子弹发明后，它带来的恐惧一直都在，与此同时，凶手也就一直都在。如果我们试着把电影前40分钟隐去，整部片子的脉络将会更清晰。前半部分像工整的传记片，奥本海默辗转在各个国家的顶尖学府里意气飞扬，大银幕上各个物理学界群星闪耀的物理学家轮番登场有时会迷惑大家，这是导演诺兰一贯的手法，就像他的电影《致命魔术》《盗梦空间》一样，总是在正常中隐藏着一点不对劲。我们最应该了解的是，人类究竟怎么才能摆脱恐惧。人类为了摆脱恐惧，不断进步，科学成了重要的工具。科学将人的能力提升了千百倍之后，走到极致就是人类创造出来可以毁灭全体人类的武器。如果你问我，什么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原子弹。原子弹不仅改变了物理学的领域，也改变了人类的历史。它是科学的巅峰，也是人性的深渊。它是一种能够创造和毁灭的力量，它是一种能够救赎和诅咒的力量。它是一种能够让人类进入新时代，也能让人类灭亡的力量。而这种力量的创造者，就是罗伯特·奥本海默。他是一个物理学家，也是一个哲学家。他是一个天才，也是一个悲剧。他是一个英雄，也是一个反派。电影《奥本海默》以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的曼哈顿计划为背景，讲述了奥本海默领导研制原子弹的过程，以及他在战后面临的政治迫害和道德困境。电影不仅展现了奥本海默作为科学家的天才和热情，也揭示了他作为人的苦恼和矛盾。这部电影可以从这几个方面来谈一谈。作为一个天才的困境：这部电影叫《奥本海默》也行，叫任何一个符合天才基本法的人的名字都可以。奥本海默是一个对物理学有着极高天赋和兴趣的人，他认为科学是探索自然规律和真理的最高形式。他参与曼哈顿计划的初衷是出于对原子核能量的好奇和追求，他希望能够创造出一种新的能源形式，为人类带来福祉。然而，他也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可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如果原子弹被用于战争，那么无数的生命将会被毁灭。他在科学家的最高理想和人的道德价值之间陷入了两难。奥本海默所面临的困境，就像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所面临的困境一样。普罗米修斯是一个泰坦神，他从天神那里偷来了火种，并把它赐给了人类。火种使得人类得以进步和文明，但也使得人类遭到了天神的惩罚和灾难。普罗米修斯因此被钉在高加索山上，每天都有一只鹰来啄食他的肝脏。普罗米修斯既是人类的救星，也是人类的罪魁祸首。奥本海默就像一个现代版的普罗米修斯，他把原子弹的火种赐给了人类，使得人类得以结束战争和探索宇宙，但也使得人类遭到了核威胁和环境危机。奥本海默因此被政治和道德的鹰来啄食他的心灵。奥本海默既是人类的英雄，也是人类的死神。人心的黑洞永恒存在：电影另一条叙事线讲斯特劳斯对奥本海默的阴谋：斯特劳斯是美国原子能委员会的主席，他对奥本海默抱有敌意和怀疑。因此，发动了一场针对他的安全调查和听证会，试图剥夺他的安全许可和声誉。其实，斯特劳斯对奥本海默的恐惧，就像美国政府对原子弹一样。他们都害怕这种强大而危险的力量，无法控制它或者理解它。他们想要把它消灭或者封锁起来，以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安全。这和奥本海默天才的困境形成一组对应：作为科学家，奥本海默渴望原子弹，这是他的毕生成就；作为人，他恐惧原子弹，他觉得人类控制不了这个大杀器；斯特劳斯和美国政府也一样，作为官员和正在对法西斯作战的一方，他们尊敬奥本海默，希望他的原子弹事业成功；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和国家机器，他们又恐惧这样的人，充满了不安全感，行走的他在此刻就变成是敌人的下一个武器，随时可能瞄准自己。斯特劳斯对奥本海默的阴谋，就像《指环王》中索伦对指环的渴望一样。索伦用自己的力量铸造了一枚能够控制其他所有指环的至尊魔戒。指环是一种能够赋予使用者无穷力量和永生的神器，但也是一种能够腐化使用者灵魂和意志的诅咒。索伦因为失去了指环而衰落，但他一直在寻找指环，并想要夺回它。索伦既是指环的创造者，也是指环的奴隶。斯特劳斯眼中的奥本海默，就是那枚指环，他所有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的权力试图控制他。在伟大和正确的选择面前，把人分成了不同的样子：电影中有一幕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奥本海默与爱因斯坦的对话。爱因斯坦是相对论的创始人，也是原子弹理论的先驱之一。然而，他从未参与过原子弹的制造，而且后来成为了反核运动的领导者之一。他曾经写信给美国总统罗斯福，警告他德国可能正在研制原子弹，并建议美国也应该加快进度。但是，在日本广岛和长崎被原子弹轰炸后，他深感悔恨和自责，认为自己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之一。影片最精彩的一段是影片结尾，奥本海默和爱因斯坦的对话解开了这个谜团：当我带着这些计算来找你时，奥本海默告诉爱因斯坦，我们认为我们可能会引发连锁反应，从而摧毁整个世界。那又怎样？爱因斯坦问道。我相信我们做到了，奥本海默说。这段对话的隐藏意思是，当一个科学家面临成就伟大科学成就的时候，不但是忘我的，甚至有可能是忘掉人类利益的。成就自己理性中的知识成就大于做一件正确的事情。奥本海默忏悔的恰恰是斯特劳斯说的那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毫不犹豫继续做原子弹。他的忏悔来自自己对成就伟大这件事的执念。作为一个人，最大的BUG是情感：奥本海默不仅是一个科学家，也是一个有着复杂情感和思想的人。他有着一段婚外情，他爱着他的妻子和情人，但是也无法放弃任何一方。他有着一些政治倾向，他反对冷战和核武器竞赛，但是也无法改变现实。他有着一些宗教信仰，他对佛教和印度教感兴趣，但是也无法找到内心的平静。他最大的苦恼，是他不想承担这个他自己发明后的连锁反应，或者说他想让别人去承担这种后果，而他是个伟大的发明者。他曾经引用过印度史诗《薄迦梵歌》中的一句话：我成了死神，毁灭世界的死神。 他也曾经说过：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做了正确的事情。我只知道我们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情。奥本海默既是科学家的典范，也是人的悲哀。如果没有情感的羁绊，他会是一个更加纯粹的科学家，但没有情感，奥本海默会走向何方呢？他自己都不敢想象这一幕。死神不是原子弹，是人心。
